颜为的办事速度一流,两日之后便提前给了我结果。
一大堆折子摆在面前,我着实不想看。
“颜为,念给朕听吧。”
办正事的时候,颜为的语气总是恭谨的,听不出半分的轻佻。
我静静听着,后宫中,没有人被裴月直接赐名为“凌公子”的。
至少,现在还没有。
我把表字、母姓、籍贯等有涉及“凌”字的公子案卷,都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。
这一波和“凌”沾边的人,也许会在今后改名。
当然,这“凌公子”也有可能是裴月之后再收进来的新人。
“陛下,工部侍郎梁泉求见。”
“谁?”
我放下手中的折子,抬眼便看到议事阁的宫女们难掩激动的样子。
面脸娇羞,窃窃私语。
颜为都没让她们这么激动。
“谁?”我再问了一次。
“陛下,是梁泉,那个新晋的探花郎,现在司职工部侍郎。”
“探花而已,又不是状元。”
一旁的宫女忍不住上前来,一副给我贴耳讲八卦的表情。
“陛下定是已有众公子了,不知这梁探花。状元榜眼虽也是文采斐然,但这梁探花在入朝之前就以一身武艺传遍江湖了,此等文武双全的少年,自是更有名些。”
哟,风云人物。
当个“新人”岂不是正好?
可当梁泉走近来到在我跟前,我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对他。
如果说颜为是个七尺男儿,那梁泉大概是……九尺?
私心里觉得,文武双全的探花郎一定是李寻欢那种。
我确实没想过,科考这种事儿,其实是不看脸的……
着实是我肤浅了。
这宫里的宫女都比我有深度。
“陛下,梁大人已经跪了一会儿了,陛下不让他平身么?”
我回过神来,颜为的表情很尴尬。
“梁大人,史庭不亲自来么?”
梁泉一愣,议事阁刚刚有些轻松的氛围,被我这一问,顿时又紧张了。
“陛下息怒,史大人自觉前日堂前有失态,在府中反省,江南之事力不从心,派微臣前来回报陛下。”
我轻哼一声,没有回答。
的确,我对那老家伙的气还没消呢。
梁泉没有再多解释,径直开始禀报关于江南水患的解决之法。
显然,工部是有能力的,就是老家伙为难我。
“陛下,此法虽行,但如果户部赈灾款不到,江南驻军不能鼎力支持,臣恐独木难支。”
梁泉说罢,跪身向我行了个大礼。
“梁泉,你这治水的法子,有几成把握?”
“陛下,此水患并非百年难遇,实乃江南每隔几年就会有的寻常患事,只是多年疏于治理,才有如此多后患。臣以项上人头担保,若是得户部与江南驻军支持,定能救百姓于危难之中。”
听他一番话,我深感自己更肤浅了。
他受得起如此多的赞誉。
“梁泉,你去过江南么?”
“儿时,去过几次,那时水患还并不……”
“听说橘生淮南,比咱们这儿好吃?”
我打断了他的话。
“微臣……不记得了。”
我弯腰双手扶起他。
梁泉抬头看我,这长国字脸不知被晒了多少时日,粗糙的我都辨不清他的年纪,只有那一双如鹰般炙热的眼睛,是少年的精神。
“你陪我去尝尝,江南的橘子。”
梁泉眼光闪烁,又想再拜我,被我拦下。
“你得谨记,朕没去过江南,只是冲着橘子去的,并不会帮你。”
我笑笑,松开他,继续道:
“从今往后,朕就是个逗鸟捉鱼的小昏君,凡事都由你们自己做,你可明白?”
我想去江南吃橘子,是真心的。
现实世界里,我的家乡就盛产柑橘,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。
如今更难回去了。
出发之前,颜为递给我一卷小册子,说那天梁泉来得紧急,他还没给我念完众公子的背景调查。
“还剩三人,包括微臣的。”
颜为低眉,黑蝴蝶又一扇一扇的,朝阳下像是结着露珠。
“宫里交给你了,颜为。”
颜为深鞠一躬,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恭谨地道是。
也没有来送我。
我历来晕车,更不可能在这古代车上看什么书卷。
一到江南,我确实玩得忘了这事儿。
不但折子不看,连梁泉让我去慰问灾民我都婉拒了。
白日里,逛衣服买首饰,试一件买三件,到夜里,美酒佳肴,纵情声色。
一连几天下来,梁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我这何止是“逗鸟捉鱼”的小昏君?
“陛下,微臣知晓江南水患乃我工部分内之事,只是户部那边……”
梁泉忍不住了,宫女拦不住他,隔着屏风,他语气三分请求,七分质问。
我正在房内试衣,江南最好的织娘带了七八件衣衫,我这刚试到第三件。
梁泉见我不答,又不敢再进一步,正欲再请,却被门外一人打断。
听那来人,正是此次与我一同到江南的户部侍郎,陈江。
“来者可是陈大人?”
“正是微臣。”
我瞥见屏风上,梁泉的身影怔了怔,又缓缓立起来。
但再没有声响。
“陛下,扬州刺史夫人原是出身西南的酿酒世家,陪嫁江南时曾带了不少稀有的佳酿,特别是这上品的泸州梦,我等都只是听说未曾见过,更别说尝过,刺史夫人知陛下品酒的造诣颇高,想以酒相邀,与陛下对月畅饮,尽享人间美事。”
“哦?泸州梦,比朕宫里的御酒还美么?”
陈江笑着,遣词造句,极力描绘这酒的妙处。
此时,我刚穿好了第四件衣衫。
水绿色长裙,领口虽不低却向两肩拉长,露出修长的颈脖和棱角分明的锁骨,加上腰上缠着的几圈刺绣腰封,铜镜里裴月十七岁少女的身姿,连我都不禁啧啧称赞。
“那岂能不尝尝?”
我接过陈江的话,从屏风后走出来。
陈江什么表情我并不在意,但梁泉这脸上一红一紫,又黑又绿的,倒是着实有趣。
“就今晚吧,朕不想远走,就在这别院里面安排吧。”
陈江连连道是,眼神将我从头到尾赏了个遍。
毫不忌讳。
梁泉的脸更臭了,向前迈了半步,也不知是要夺门而走,还是要直接给他两巴掌。
我抬手拉住了他。
歪着头,对他轻轻一笑,道:
“梁大人,今晚挪一挪时间,我们一起去。”
未完待续。。。